第2章 性别过渡

第2章我们将探讨性别过渡。在跨性别者中,有很多人会通过某种方式改变指派性别。不过,所谓性别过渡,并不像媒体塑造的那种形象——"做了性器官手术,今天起就能作为女性/男性生活了!"——那样简单。跨儿们需要经历漫长的时间,面对种种困难,才能改变陪伴自己生活下去的性别。

在这里,我们将从三个层面来说明这样的性别过渡:精神层面的(性别)过渡、社会层面的性别过渡,以及医学层面的性别过渡。

①精神层面的(性别)过渡

第1章中,我们介绍了跨性别的一般定义以及从生活实态角度的说明。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跨性别者都不是"从出生起就是跨性别"。而是在某个阶段,他们意识到"出生时被指派的性别与自己的性别认同不同","无法按照出生时被指派的性别继续生活下去",从而觉醒自己是跨性别者。

意识到自己是跨性别者的时期,因人而异,差别很大。这不仅取决于本人对自己身体的违和感有多强烈,也取决于能够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获得关于跨性别的相关信息。有很多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认识到自己是跨性别者。这些人在承认无法按照出生时被指定的性别生活这一事实之前,可能会经历漫长的内心挣扎,最终在某个时刻才明确地认同自己"作为跨性别者"的身份。

另一方面,要说早的话,有些跨性别儿童从三、四岁的幼年时期就开始意识到对性别的违和感。不过,即使是那些从幼年时期就表现出与指派性别不同的性别认同的跨性别者,也存在一个意识到"不一致"的时刻——即认识到自己的性别,与周围人对待自己的方式不同。这些孩子也是通过明确获得性别认同,从某种意义上"成为了"跨性别者。

这样发现跨性别者自我的过程,可以理解为"'成为'跨性别者"的过程,有人将此称为"精神层面的性别过渡(mental transition)"。从被理所当然地当作顺性别者对待,自己也努力尝试像顺性别者那样生活,并且一直这样生活着的自己,转变、过渡到作为跨性别者的自己。

这种精神层面的性别过渡过程,一个人以顺性别者身份生活的时间越长,可能就越艰险、越困难。在这里,我们将具体介绍一些这类困难和曲折的例子。

案例1 与"应有样子"的问题相混淆

第1章中,我们介绍了关于性别的两个可以区分的问题。第一个是"作为女孩子/男孩子一直生活下去"的问题。第二个是"女孩要有女孩样/男孩要有男孩样"的问题。跨性别者指的是无法解决第一个问题的人,但这些跨性别者有时无法立即区分第二个"应有样子"的问题——即性别规范和性别角色的问题——与自己内心挣扎的真正本质。

例如,让我们看看一个案例:无法自信地判断自己究竟是跨性别男性,还是拒绝女性气质的女性。即使明确地有"讨厌穿裙子"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是源于对"女性气质"的违和感或拒绝感,还是因为这是对本应是男性的自己的否定而产生的拒绝感?要在自己内心明确区分这两者,并能够清楚地向他人解释,对于未成年的孩子来说可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实际上是"(跨性别)男性",却基于被指派的性别,硬是说服自己"自己一定是对女性气质有抵触的(顺性别)女性",那么这个人意识到自己是跨性别者的时机就会推迟。或者,如果根本不知道跨性别这个存在和词汇,就更难意识到自己那种强烈的"讨厌裙子"的违和感,其实源于与对"应有样子"的拒绝感不同的地方。

案例2 与"同性恋者"相混淆

还有,在跨性别者中,不少人最初是以"同性恋者"的身份发现自己的。

本来就很难抗拒社会强加的性别,而社会的各种法律、服务、风潮等,都是以社会中只存在顺性别者这一前提来设计的。因此,当喜欢上与出生时被指派性别相同的人时,最初将自己理解为"顺性别同性恋者"是很常见的。有时候,接受"性取向(从被指派的性别来看)指向同性"这一客观事实,比质疑自己的性别要来得更早。

重要的事情要强调一下,如何理解自己的性别——即性别认同,与自己会被什么性别的人吸引(或不被吸引)——即性取向,是两回事。当然,跨性别者中不仅有异性恋者(heterosexual),也有同性恋者(gay或lesbian)和无性恋者(asexual)。也就是说,存在跨性别男性且是男同性恋、跨性别女性且是女同性恋这样的人,他们不仅在跨性别方面是少数群体,在性取向方面也是少数群体。这些人可能会以与异性恋跨性别者略有不同的方式,在获得性别的自我理解上面临更多困难。

例如,一个跨性别男性,如果性对象是男性,可能会误解为"作为女性成长起来的自己既然喜欢男性,那么自己应该是异性恋女性吧"。但是,本人肯定会有违和感。因为这个人不是顺性别者而是跨性别者,他不是作为女性而是作为男性喜欢男性,并且希望被对象男性作为男性来爱。对于这个人来说,被自己和他人都认识为女性的状况是错误的,如果仅仅从"出生时是女性"且"性对象是男性"的情况就得出"异性恋女性"的自我认识,就会产生双重偏差。这样的人,只有达到"真正是跨性别男性,作为男性喜欢男性的男同性恋者"这样的自我理解,才能最终意识到自己正确的身份认同。

在这里,我们介绍了精神层面的性别过渡推迟的原因:前者(跨性别且异性恋)的例子是,实际是异性恋者却被混淆为同性恋者;后者(跨性别且男同性恋者)的例子是,实际是同性恋者却被混淆为异性恋者。重申一下,一个人是跨性别者这件事,与其性取向指向什么性别的人,是两件不同的事。

除了这里介绍的两个案例之外,"精神层面的性别过渡"推迟的原因还有很多。如果因为与疾病斗争、贫困等性别以外的事情而不得不付出大量身心精力,或者不知道跨性别这个词汇或存在,发现跨性别者自我的机会就必然会远离。其中,内化的跨性别恐惧(嫌恶感)严重的人,可能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承认自己是跨性别者。充斥在社会中的跨性别恐惧,自然也会渗透到跨性别当事人的内心。